【祖震】风眼乐园 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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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
丹一眼就看到戴着棒球帽的青年。他一手举着「本地导游」的纸牌，另一手则忙着发简讯，被同行们落在了后面。他心不在焉、颓唐地站着，好似只等这一天的等待赶快落空。
丹想帮到他。
“你是本地导游？”他来到青年面前，讲出没什么营养的问题，还操着一口不够标准的国语——他会是最受欢迎的那类客人。
青年自帽檐下挑眼瞥他，脸上没有表情，连视线都需要重新对焦。这张冷脸很瘦，眉眼松弛着但依然清晰，如果凝神聚焦不失有双好看的眼睛。他说他叫小张，台北腔很重。丹没想到这张面孔会发出这样的声音，忍不住笑了，又赶快憋住。他清了清嗓子，后背下意识地跟着挺直了些：“费用怎么计算的？”
小张反手将手机滑入裤兜，彻底抬起头来，令丹高不过他许多，接着背书似地：白天坐他的车子外出，晚上可以住在他的房子里，三餐都在外面吃，都要自费。“对了，”他说，“床只有一张，我睡沙发。”
丹追问房费和车费，他说丹长得帅可以不用付钱。说罢，好像被自己逗笑了似的，小张抬手压住帽子，转身朝停车场走去。
停在机场外的是一辆拖着冷藏箱的中型货车，这年轻导游穿着背心和工装裤，在台北湿热的天光下汗津津地驾驶的画面顿时闯入丹脑海，他不确定那是性感还是令人皱眉。货箱被粗大的铁链锁着，行李只得塞进驾驶舱。他们两人挤在这个狭小空间里，中间还隔着一堵墙一样的行李袋。强力冷气迅速蒸干丹后颈上的汗，他盘算起几时提议坐捷运才算礼貌。
小张问他待多久，要看什么景点。“一两个星期吧，都可以。”丹说，他撒了谎。
之后开进市区的一路都比较安静，车载音响里播放着巴萨诺瓦，丹听到有些困了，路上又没什么风景。他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，车子却忽然停了下来。是片有点狭窄的居民区，看上去与香港的便宜社区有几分相似，墙体都长着无边的霉斑锈迹。小张没对他解释什么，只是掏出手机按下一个通话快捷键。丹看了一会便不再向窗边倾身，而小张似乎并没说话就挂掉了电话。
一位穿着黑色T恤的阿叔从他们紧挨着的门出来，长得有一点像发胖后的辉叔。只不过辉叔永远不会发胖。丹这么想着不禁笑了，小张误读了他的笑容，抛下一句“不要下车”之后，自己下去跟着那人走向车尾。
铁锁的摩擦声透过座椅拍打在丹身体上，令他头皮发麻。他感到货箱打开又关上的震颤，小张紧接着回来打着引擎，并冲他短促一笑：“抱歉。”他顿了顿，“抱歉，但你有挡到后视镜。”
丹有些错愕地向后靠去。
继续开了十几分钟，小张找到地方停下车子后，他们又向回走过一个街区才到达住处。台北的楼房都不太高，尤其在丹这样的港客看来。小张家在四楼，那房子的宽敞程度也是他在香港的公寓所不能比的，相较之下，后者仿佛是一个压缩过的滑稽模型。
客厅很亮，小张把背包和钥匙随手扔在沙发上。他摘下帽子，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，另一只手拎起丹的行李放到卧室。那里是另一番天地，窗帘紧闭满室昏暗，一张厚床垫匍匐在地上，床单的褶皱留着上一夜身体压过的痕迹。
丹蹲下身子坐到「床」上，看小张不好意思地拉开窗帘。在阳光照亮的微尘之外，他的背影成了模糊剪影。丹望着影子打开通往室外的纱门，点燃一支烟。红色灰烬中飘出的烟雾事与愿违地被风卷入室内，影子抱歉地回头看他。丹示意他不必，走上前向他借了个火。
捷运从他们脚下的轨道驶过，不像想象中那么吵。
02.
那青年不是个很好的导游，至少不是很热切的一个，只会机械地在景点前背诵一些小册子或铭牌上即可读取的书面介绍。再者，他虽然不像其他导游那样等在售票处，而是时常跟在丹身后一同游览，那却并不代表他真地会纡尊降贵地看一眼展品。偶尔丹回头想跟他说什么，就会看到他埋头写简讯。他跟得倒是蛮紧，丹只需要多探头一寸，就能看到亮荧荧屏幕上的字。不过，休假就要有休假的样子。
礼品商店摆着卡通卤肉饭挂件，卖到一百多台币。小张昨天才带他在中正纪念堂附近一家小店吃过，丹印象深刻，便停下来多瞧了一会。
“你看这个还挺可爱的。”他点评道。
本地人不置可否地点头：“买来送女朋友。”
“我没有女朋友。”丹脱口答道。小张愣了一下，好像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也需要回忆，随后他垂下眼睛躲进帽檐下面。他的头发是有一点长的卷发，热天没有戴帽子的必要，大概是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不想说话时就可以不说的理由。
“工作太忙。”心知不会有人在意细节，丹继续说着。他回过头看着小张那副模样，有些好笑也有点难堪，差点开口直接叫他不要躲了。
“嗳，这个要看吗？”
tbc
